在以下的故事中,你們不需知道我的名字。因為,那不重要。你們只要知道我是個畫家…



一個如浮萍般的旅人畫家就夠了。



在現今這個時局中,畫家只要肯接受委託,只要會阿諛奉承、逢迎拍馬便可得到為數不菲的豐厚報酬勞,不必在外四處為家,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



你們問我為什麼不也那麼做?我只能說──那是我所不齒、所唾棄的!那種為了金錢、為了混口飯吃所作出來的畫,根本就不是真正好的畫作!那只是一幅幅出賣給金錢,沒有靈魂的畫罷了!



為了要創作出所謂有靈魂的畫作、為了維護我身為一個畫家的尊嚴,我寧願在外過著餐風露宿的日子,也不願向金錢低頭!更不願出賣自己的尊嚴!



你們笑我傻、笑我蠢,何必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何必執著那份無法維繫生命的無謂自尊?可我仍舊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當然,我也覺得寂寞。我也認識現今幾名有名的畫家,但幾乎盡是那些毫無自尊、向金錢屈服的作畫人…儘管他們用多好聽的言語來包裝他們那卑賤的行為。所以,出來旅行除了是為了找尋靈感,也是想碰點運氣,看看是否有與我一般、志同道合的愚蠢畫家。



我想,你們應該會認為這是不太可能的事吧。畢竟,在現今社會中,又會有多少與我這般的傻子呢?



不過…我卻找到了!你們或許不信,但我真的找到了!在東部一個偏僻,卻十分恬靜祥和的小村莊中,我找到了一個與我志趣較為相似的…






傻子。
















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幾歲左右,黑髮黑眸,卻沒有一絲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黑色的髮因久未修剪而略顯稍長;如黑璽般深邃的眼眸像是飽受歲月摧殘般,黯淡而無采…左眼甚至還被一眼罩所遮覆;英俊的面容沒有他這個年歲該有的胸懷與抱負,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股不應屬於他的深沉抑鬱。



總之,這個英俊青年只能用──






頹廢。

憂鬱。






──這兩個詞彙來形容了。
















雖是如此,他的畫卻又十分明亮、輕快…



似是隻尚未,但極欲衝破那厚重灰暗的雲層,翱翔於藍天底下的鷹,尋回那份該是他的飛揚神采與銳利雙眸。



在他屋內的每一幅畫,都可讓人感受到他的意念、他的靈魂──每一筆、每一劃全是用他的靈魂所深深調配、彩繪出來的。



他的畫,讓我大為憾動且深受吸引,不敢相信這一幅幅有靈魂的畫作竟是出自這個年歲與我相當的英俊男子…使原本對自己還挺有自信的我也大嘆不如。
















「如果不嫌棄的話,就住下來吧。」或許是氣味相投的緣故,他便留我住下。



「那,就打擾了。」或許是氣味相投的緣故,我便答應留了下來。
















人都喜歡接近美好的人事物。



──這點在我與他同住一段時日後,在他身上深深地體悟到。



村中的居民都很喜歡他──儘管他很少與人互動。他們會主動拿許多日常用品或食物來給他,將人性的良善純樸與互助的一面表露無遺。



村中的女孩更喜歡藉這個機會,有事沒事便會刻意經過他的住所;就算只瞄一眼也好,也會讓她們樂得心花怒放、臉紅心跳的。



除了畫工之外,他的木刻技術也很不錯,沒事便會雕些精巧的小東西,像是火車之類的手工藝品,所以村中的孩子們也都很喜歡來找他。
















「你不表示什麼嗎?如果你並不喜歡大家對你如此,那應該告訴他們。」我道。



「有什麼關係。況且,我並沒有不喜歡啊。」你道,臉上掛著笑容。



那笑容,令人難以猜測。我真的已不曉得他說的到底是心底的真實感受,亦或只是個漂亮的偽裝了。



對於這個算是同類的朋友…老實說,我一點也不了解他。



不論我問他什麼,他總是用他那一貫的沉默及微笑來回應我…對其他人亦是如此。大家,包括我,往往見著他那有著漂亮弧度的微笑,便無法再問什麼了。因為那笑…






看似親切溫柔,實則冰冷無情。






他以這樣委婉、不著痕跡的方式與所有人保持距離…



保持一道所有人都無法接近的遙遠距離
















「你好像都是畫風景畫呢。」我道,看著正在專注作畫的他。



「嗯,因為我喜歡風景。」他淡淡地答道。



毫無情緒的語調,實在令人無法相信他是否真的喜歡風景。我甚至懷疑…



他可有喜愛的事物?
















我喜歡看他作畫。



作畫中的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專注,彷彿他正徜徉在那片天地裡,於筆下的色彩和一景一物中,得到慰藉。



我喜歡作畫中的他。



因為唯有這時的他,才會卸下平時的那份憂鬱、頹廢和






冷漠的溫柔。
















偶然瞥向一隅──


一處放置被一白布覆蓋的畫架,很少會去注意的一角。輕輕揭下那覆在畫架上,佈滿塵埃的布幔…一名金髮女子的畫像!



金色如稻穗般的長髮,燦爛柔順;一襲白色,如雪般的絲質連身裙,輕盈飄逸。如此女子,宛如一名出自神話中的女神,那麼美麗、高貴、聖潔,無人可褻瀆、侵犯她。纖纖玉臂向前,微微開展著,彷如可溫柔地將所有人輕擁入懷,撫慰每個受創的心靈。



不過…這幅畫尚未完成。
















「這幅畫上的女神為什麼沒有五官呢?」



我看到他身軀微顫,似是訝異我發現這幅像是被他遺棄許久的畫。但因他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為我實在抓不出這名女神的神韻…」他轉了過來,微笑著對我道:「如果沒把五官的神韻畫好,豈不褻瀆了這名女神?」



「說的也是…不過,我相信你絕對可以畫得出來的,不然就可惜這幅畫了。」再看向那幅未完成的女神像,心底又升起個疑問。我又問道:「對了…既然你也這麼有畫人物的才華,那為什麼只畫風景畫呢?」



沉默籠罩整個空間…空氣也似是在瞬間凝滯了,變得無比沉重。



好一段時間過去,我本以為他得不到他的回應了,可他卻在這沉默後仍舊保持那抹溫柔的微笑對我說道:「──畫人物太痛苦了…會使你想起許多人……」



頃刻間,我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原本那抹溫柔的微笑瞬間染上了許多我所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



看上去是在笑,但卻沒有歡愉的感覺;反而,有股濃濃的悲傷與哀愁……
















「你餓了吧?」他又微笑地對我說道;悲傷與哀愁很快地被那抹溫柔的笑所藏起…藏進那無人可碰觸、深深的心底裡層。



「呃…嗯,是有點。」



「那你等等吧,我去作飯。」



微笑著說完,他那好看卻稍嫌單薄的身影便消失於房門後了。
















我望著那幅女神像,想著他剛才的話語與笑容…



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那些話的?



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他的身分、他的一切一切…我一點也不知!



再一次的,他又讓我感受到那股拒人於千里外的感覺。也再一次的,他又提醒我──






他根本不當你是他的




朋友。
















「怎麼了?煮的不好吃嗎?」



用餐時,他這麼問了一句,讓我有些吃驚,卻也讓我得知我的臉色肯定不是很好看。



「──不是不是,你煮的可比我的好吃多了!以前在家時,我弟弟都嫌我作的菜難吃的要死呢!」我趕忙回道,順便換回平時開朗愉快,但帶了點自嘲與尷尬的表情來面對他。



「呵~是嗎?」



「是啊!那是你沒見識過,不然你就會知道自己的手藝已是不錯的了。」



「謝謝你,你真溫柔。」他又對我溫柔地笑道。「──不過,你要是有什麼心事的話,我會很願意聽你說的。」



他察覺了…



「你爲什麼會那麼關心、會在乎我?」



不經思索地問出這句會傷人的質疑語句…雖後悔,但已無法收回。



即使擔心他可能會生氣,但心裡卻也有一分期待──期待他真的會生氣,而不是用那張一貫溫柔的笑臉…






沉默的面對我。
















「──你是我的朋友,關心在乎你不對嗎?」



應該是被我這莫名又突如其來的質問嚇到,他的表情略顯訝異、疑惑。



「你真的當我是你的朋友嗎?」



已不在乎是否無禮、是否會得罪、是否會被討厭,只想把積壓於心底許久的疑問說出。



「當然。」






──真的嗎?
















你可知道…



你的人距我如此之近,但我卻覺得你的心距我如此之遙?



你可知道…



你那溫柔的笑靨,卻是如此冰冷、如此淡漠,使人不敢,也無法靠近?



你可知道…



你雖然說我是你的朋友,但我卻覺得我們之間十分陌生?
















你了解我。知道我的背景、我的性格、我的抱負、我的理想、我的一切一切…



但我卻不了解你。



你把自己封鎖的很好,沒有人能窺探你的心、了解你的人。你所築的心牆,沒有人能夠突破。因為…



這裡沒有一個人對你來說是重要的人…包括我。








我們既是朋友,也是…

陌生人。
















從那次對話以後,我們的交談又更少了。日子一天天過去…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我想麻煩你幫我跑一趟中央市,送幅畫給一個人。」



沉默數月之後,某天他突然對我這麼說道。



「喔…好啊,沒問題。」



「謝謝。」他微笑道。「那麻煩你幫我把這幅畫和信送到這戶人家…」將一張寫著地址的紙條和往中央市的車票交給我。



「我會幫你順利送達的。」我道。「不過…你為何不親自送去呢?」



「……」他沒回答,只是再度對我露出那一貫有著美好弧度的微笑。



──我不否認,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然後…



「路上小心。」



只對我這麼道了一句,便把我送出門了。
















到了中央市,依循紙條上的地址,順利地找到那戶人家。憑著房子的規模與裝潢,不難想像主人的身分地位。



敲了門,管家把我請進了客廳等候。



過了一會兒,一名穿著藍色軍服的老者走了進來。



一頭白髮,戴了副圓框眼鏡。老者臉上帶著的是張慈祥的笑顏,卻仍能感受到股威嚴、不容忽視的氣勢。由此予人的感覺與軍徽來判斷,眼前這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應是將軍級的人物。



「年輕人,有什麼事嗎?」



「我有位朋友託我把這幅畫和信交給…」將信遞出。「莉莎.霍克愛小姐。」



老將軍的神色瞬間好似蒙上了層哀傷的陰影…但也只是瞬間而已。老將軍對我微笑著說道:「莉莎是我的孫女。──不過她現在不在家,我先帶你去放東西吧,免得讓你白跑一趟。」



「謝謝,麻煩您了。」
















白色的紗質窗簾隨風飄逸;金色的陽光篩過窗帷,於房內灑上一層淡淡的金粉;整齊乾淨的床鋪與書桌,可以想見它們的主人必定是個一絲不苟、十分自制的人。整間房間十分簡潔明亮,令人感覺十分舒服。



老將軍將畫打開──






是那幅未完成的女神像!






金色如稻穗般的長髮在陽光的輝映下顯得更為耀眼、燦爛;白色的絲質連身裙在灑落進來的金粉襯托下,飄逸中帶了一絲光明之感;微展的纖臂依舊令人感到安心,心靈再一次得到撫慰。整張畫透著神聖、祥和、美好的氣息。



不一樣的是,女神這次有了五官。



她的五官彷彿被精雕細琢過般,那麼的美麗!那麼的迷人!似是能勾人心魄,令人醉心臣服。尤以那對眼眸──



彷如紅寶石般鮮紅的雙眸。



這雙紅眸,透著女神們應有的溫柔外,還有一絲淡淡的…



如鷹隼般的銳利與剛強。
















猛然一瞥,瞧見那張木質書桌上所擺置的一張照片──



其內那名笑的宛如朝陽般燦爛的金髮女子與畫中的女神長得是一模一樣!



一張信紙忽地飄至我的腳邊。



撿了起來…上頭只寫了六個字──






對不起。

我愛妳。






兩道水痕毫無抑制地沿著老將軍佈滿風霜的面頰上,緩緩流下。



剎那間,我便全都明白了…
















「那孩子…他過得好嗎?」老將軍有些哽咽地問道。



「他過得很好,您別擔心。」我道。



「是嗎…那孩子你別看他很聰明的樣子,其實他很傻的…」老將軍滿是擔憂與懷念地道。「幫我多多關照他,好嗎?」



「我會的,您放心。」



拍拍老將軍那應扛過許多風雨與歲月的肩,我並沒有問什麼。



把信放至桌上,向這名偉大的老者微微欠身,道了聲告辭便離去了。因為我知道…



這樣才是最好的。
















回到了住所…我並沒有見著他的人。



「他不在了喔!」一名常來找他,住與他不遠處的男孩走進來對我道。



「他不在了!?」



「他說他要去旅行,這間房子就交給您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並沒有帶走很多東西,僅有幾件衣褲而已。



走至他的書桌前。桌上擺著一本手札…是他的日記。
















學習鍊金術。



成為軍屬。



考上國家鍊金術師,得到焰之稱號。



參與伊修瓦爾之戰,被稱為是伊修瓦爾的英雄。



晉升迅速,二十九歲便坐上了上校之位。



失去摯友。



從東部調遷至中央任職。



與金格.布拉德雷多次對戰,終至推翻他,恢復民主政體。



因參與戰爭,且戰功卓越被定罪,幸有多名高層、部屬,甚至民眾聯名保他,得以無事。



我翻過他的得意、他的迷惘、他的痛苦、他的決心、他的抱負…他的一切一切。所有關於他的事情,全在這一本手札內,清楚地記錄著。
















在我正要翻到下一頁時,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我一眼就認出這張照片!這張照片與那名女子房內桌上所擺置的照片一模一樣。而我也一眼便認得照片中的女性…



莉莎.霍克愛。



──那名有著一雙溫柔,卻又銳利如鷹的紅眸的女性。



從照片上頭那一條條的皺折來看,不難想像他之前是如何地待它。



下一頁的日記…上頭有多處似水滴過的汙漬,與有些凌亂的筆跡。



眼前的字突然模糊了…



那份哀痛、那份自責如他的畫般,深深憾動我心──尤其是那份心碎。那份無可言喻、無法體會的心碎感受……






沉默。


微笑。


風景畫。






──都是他用來自我屏障的手段…



用來保護他那已不堪再遭受一擊的心。








我是否…

也傷了他的心了?
















風透過微啟的窗戶闖了進來,毫不客氣地翻弄著他的日記,直到玩夠了才停止。



理了理方才被吹亂的窗帷,再看向他的日記──



那是最後一則。



日記上頭只有一行字…






──我要去找我的女神了──
















外面的天空藍的像是可擰出水來,白雲悠悠地飄浮其上,與這個鄉村小鎮構成一片平淡卻又美麗的景色。



──這就是我所追求的題材啊!
















闔上日記,撫過那右下角的署名…



我露出了笑容。



打從心底的笑容。
















祝你幸福…



不論你身在何處。





我的朋友──












Roy Mustang。



























【End】



























【後記】:


這第二篇的文是用第三人稱所寫成的,別有一番感覺!
而且也多了許多讓大家想像的空間,所以就請別問我中尉是怎麼死的…Orz
還有大佐到底是追隨中尉而去,亦或是相信中尉仍活著而癡癡地去找尋她之類的問題;
這些我就交給各位去想像了,想像是最美的,
何必去戳破它呢?XD(天音:妳只是懶的去想這些吧…= =")

這篇文不要看它這樣,其實它誕生的過程十分困難!
裡頭除了有大佐對中尉的那份情思外,又有現世的現實存在。
我要寫出一位不受當代青睞的畫家的心聲,這需要非常有氣氛。
偏偏想寫文時都是在課堂上,所以往往受到的干擾也較大…Orz

終於能把它順利寫出呈現給大家,真的會有種莫名的感動呢!(泣)

【Real Soul】這篇文算是我的一大突破,也是我最喜歡的一篇,
希望大家能不吝給予意見喔!^^



這篇是重發。
因為Shelle自己的白痴,把先前的在整理中不小心刪除了…=口=|||
所以希望大家還能再次多多回覆喔!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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